原發表於「與媒體對抗」,http://www.socialforce.tw/blog/blog_614__120304.html

說明:新文化學生工作隊舉辦之第十四屆新文化研習營「土地達人」營隊(7/10-13),於7/13日邀請吳叡人講授課程七「福爾摩沙的呼喚」,簡述帝國夾縫中的台灣所面對的結構問題,和身為台灣人的最佳出路:打造「進步本土」的路線。本文乃筆者聽講吳叡人的演說,佐以相關文獻而成(不代表吳叡人之意見)。同時,亦可作為筆者「台灣議題」的番外篇。

一、變調的認同曲

是誰塑造了台灣人,卻不讓塑造過程完成?在帝國夾縫中的台灣,未來出路在哪裡?

上述兩個議題貫穿吳叡人的講述課程。要回答前者,必須細數數百年的台灣歷史。台灣近代史的起點是1624年荷蘭人登陸大員(今安平一帶),1642年又驅逐統治今日北台灣的西班牙人,領有台灣西部沿海區域。1662年荷蘭人投降鄭成功,1683年清帝國施琅攻克東寧王國,將台灣西部納入清帝國領土。其後,台灣島民的認同歷史,就成了清帝國、日本人、中國人與台灣人的變調曲。(詳細的台灣客體簡史請參閱修伯特‧魚看世界「
台灣:近代東亞霸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」。)

二、化外之民體制化

清帝國1683-1874的對台實施消極統治,僅將台灣視為東南沿海四省之左護,同時領有台灣乃是避免台灣成為叛亂基地。直到1871年牡丹社事件彰顯日本對台灣的領土意願,台灣花、東地區(後山)在國際法上乃無主權之地後,清帝國於1874年派遣欽差大臣沈葆楨為「欽差辦理台灣等處海防兼理各國事務大臣」,啟動台灣的現代化步伐。

雖然清帝國自1874年才積極統治台灣,但長期以來的科舉制度,創造一批擁有相同語言暨文字的士紳階級;此外,1860年代台灣北部茶與樟腦業的興起,讓漳州、泉州與客家等必須共處,完成從生產到出口的過程。這兩種歷史偶然性的碰撞下,開台進士鄭用錫(1788-1858)有鑒於1850年代不斷爆發的漳泉、閩客械鬥,提出首次將台灣視為一體的《勸和論》,「然同自內地播遷而來,則同為臺人而已……同居一府,猶同室之兄弟,至親也……願今以後,父誡其子、兄告其弟,各革面、各洗心,勿懷夙忿、勿蹈前愆。既親其所親、亦親其所疏,一體同仁,斯內患不生、外禍不至……」

鄭用錫的《勸和論》讓世人了解台灣正逐漸形成一體的認同,其後的茶與樟腦業勃興,基於利益合作的基礎上,讓台灣成為一個具有地方意識的清帝國下的省份。1885年第一任台灣巡撫劉銘傳,實行保甲制度、完成台北城、建設北台灣鐵路和郵政等,試圖將北京的國家力量灌注在台灣這個島嶼。若沒有1895年的《馬關條約》,台灣住民將完成自我意識為大清帝國臣民、台灣省的共同成員。

三、日本人乎?台灣人乎?

然而,1895年的《馬關條約》終止台灣住民的大清帝國臣民化意識。這是首次終止台灣人自我認同意識的建構過程。當1906年林獻堂到東京拜訪梁啟超論台灣前途時,梁啟超認為北京在35年內都無力看顧台灣,希望台灣模仿愛爾蘭(1919年獨立)的議會運動,採行民族自決的路線。

在明治維新功臣、自由民權運動家板垣退助(1837-1919)與台灣的林獻堂、蔡培火、蔡惠如等人的號召下,1914年12月20日組成議會路線的民族自決運動:台灣同化會,要求日本政府廢止對台灣的歧視待遇,一體適用日本與台灣的法律,旋因「妨害公安」於隔年1月26日被總督府強制解散。其實,同化會有民族自決的內涵,但更多的卻是要求日本內地延長,將台灣人視為平等的日本人。

從1921年的《台灣議會設置請願書》、1927年成立台灣民眾黨、到1936年「國民精神總動員」和「皇民奉公運動」等,導引台灣島民認同日本、操台灣口音的日語、日式生活,並改成日本姓氏和志願從軍等。若非1945年終戰(筆者站在台灣人的角度,堅持使用終戰),台灣人將如琉球人或蝦夷族,成為日本國的族群之一。日本統治台灣的50年,台灣島民的最終認同逐漸擺盪到日本人,卻因終戰而開啟新的一頁。

四、國府大衝擊

1945年蔣介石的中華民國政府代表盟軍接收台灣,47年爆發現代台灣民族運動先聲的二二八事件,許多因宣傳而對中國心懷民族情感的台灣島人夢碎,一整代的台灣菁英在事件與白色恐怖中連根拔起(地方士紳傷亡慘重)。隨著1949年國民黨遭共產黨擊退,被迫逃亡至台灣島,連同約百萬軍民(當時台灣島民有600萬)的到來,再次衝擊台灣島民的認同。

49年5月20日發布全世界最久的戒嚴令後,台灣進入軍事統治時期。此時的台灣處在雙重殖民的結構下,其一是50年韓戰爆發後,第七艦隊巡弋台海的美國軍事前緣;另一則是仰賴反攻大陸,光復國土的中華民國(1900年章太炎〈中華民國考〉後,方有中華民族的概念)道統的意識形態殖民。台灣島民在雙重殖民的統治下,逐漸形成追尋本土鄉愁的鄉土運動,從文學、環境、民族、政治等領域形成新的台灣研究學,以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的故事。

冷戰低盪氛圍與漢賊不兩立的影響,使得台灣島和東亞中國的距離越來越遠,49族群的鄉愁將永遠成為鄉愁!島內統治者蔣經國遂採取「開放探親」政策,重啟中國認同之門,意圖壓抑澎湃發展的台灣民族意識浪潮。換句話說,若沒有開放探親這潘朵拉之盒,島內的台灣議題將不會是獨立與統一、台灣與中國的對抗,而是成為台灣國的路線之爭。

五、帝國夾縫中的能動性

在清國人、日本人、中國人與台灣人認同之間擺盪,不同的認同之路幾乎在即將完成之際,嘎然而止!那些認同清國的士紳們遷居到清帝國,李登輝自言二十歲之前是日本人,49族群第一、二代尋尋覓覓秋海棠,台灣人則努力在美、中帝國之中突圍。

吳叡人認為國際政治結構,幾乎不存在台灣獨立建國的空間。但台灣島內部確存有另一條康莊大道:連結普世價值、邁向公義城邦的進步本土路線。支持台灣獨立的本土人民「被迫向善」,或許這是2006年「715聲明」的本意,可惜這些年輕學者的論述方法有問題,時間點也不佳,導引出的只是緊張對立的衝突困境。

換言之,被迫向善的台派力量,唯有高舉普世價值的大旗,用力揮舞讓全世界都看到,才是帝國夾縫中的我們最該做的事情!這讓我想起吾師張錫模所謂的「自由人的共同體」,以自由人共同體取代命運或生命共同體,描繪一個獨立國家的願景。在自由人的共同體中,統派將只是一群逃避自由的人群,而健全的獨派除了要免除中國的束縛的有限自由,更需要提出「台灣要成為什麼樣國度」的進步綱領。這正是台灣在帝國夾縫中的能動性!

「台灣人是形成的,不是生成的。」台灣人是可以有選擇的,而這選擇必須建立在深刻的自覺意識、強烈的反動勇氣,與不斷試誤的堅定努力之上。最後,僅以吳叡人的「You make your own future」與眾家共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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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HubertY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7) 人氣()